2009年5月15日 星期五

問前路

我開始在思考,自己未來的路。

老丁昨天在一個演講上,用他的創造力研究來回應及鼓勵在場的學生。
他說他研究過很多歷史上很重要的理論家或偉人,包括甘地、佛洛依德等,他歸納出每個成名的人都至少要泡在那個他喜歡/鍾愛的領域超過十年或以上,才會有所成就。他說現在這幾乎已經變成一個鐵律。他再次強調,我們所上所提供的心理學光譜是很廣的,他希望我們能好好把機會去學習,即使在這裡發現心理學不適合自己也沒關係,去挑一個自己很喜歡的東西,用心投入去便是了。

聽完他的回應後,我覺得很感動,亦讓我好像更下定了一些甚麼決心似的。
在香港唸了三年書、又在台灣唸了三年,好像,來來去去寫的東西都是跟個人的東西有關,尤其是女人、家庭和勞動史。這好像在暗示我一些甚麼似的。我好像可以對很多事情抱興趣,但就是沒有鐵了心去做一個方向的事情。我總認為事情是環環相扣的。
不過,在這個游盪、尋求的過程裡,我比其他人更有條件的去看更多的事情、去了解更多不同的人。
雖然,政治、政策、宏觀制度對我來說毫無吸引力,我更提不起興趣,但好像,我要了解人在社會裡的變遷歷程,我就得認真的去了解不同細節對人的累積影響。我好像沒法逃避。又或者是,我沒有進入那些場域裡而已。

時間過得非常的快,我的白頭髮生長速度早已超過我的想像。
我只能說,這都是我娘遺存給我的。

我願意在這個圈子裡泡更久的日子,問題是,我總是不夠狠心。

2009年5月11日 星期一

一個素未謀面的妹妹

我有一個
素未謀面的妹妹
她的名字叫
六四

我比她年長
可是她人生的閱歷比我豐富

每年她的生日會
大家總會穿著黑衣
為她點起
一根根的白蠟燭
在炎熱的晚上
這個生日會的溫度卻是凝結在那個冰點上

人們誠心的向妳祝福
期盼著下一年
大家仍能為妳辦生日會
因為
我們都不願意忘記妳

妳出生那天
我們母親流下的血和淚
染紅了整個城市和天空

軍號響起的一刻
我知道
妳出生了

坦克車為妳掃平了皮膚上的皺摺、
軍人打了妳的屁股,讓妳正式感受到存活

二十年了
妳早已脫離喝奶水的階段
但是
妳是否能自由走動和為這世界高聲吶喊呢?
而我
又是否已經能更公開的親近妳呢?

離開

我的小金魚
一條條的離我而去。

我忘了為你們加入乾淨的水?
我忘了給你們足夠的糧食?
我忘了給你們更多的空間?

我的小金魚
一條條的安靜離我而去。

我手中那漸漸發臭的屍體,
就是我的小金魚嗎?

還是你們要用生命去告訴我,
我是時候要更學會獨立生活?

你們在水中游走的美態,
我會永存心裡。

2009年5月10日 星期日

惡夢

也許我之前實在過於樂觀、快樂,忘記了世間上有"意外"這回事。

從弟弟口中得知媽媽已經買好機票、乾媽已經計劃報團來台灣。
媽媽就好像一個要越洋過海打杖的軍師一樣,鐵了心的要去做她想做的事——來台灣陪女兒。

這是個很有趣的情境:
女兒拼死出走,媽媽又拼死跟隨。
究竟這是一個怎樣的遊戲呢?
是不孝女 vs 世上只有媽媽好?
還是小四說的,兩個女人搶逃生船票?
抑或是將軍遠行太久,隨行的老兵決意要將軍復出?
或是有更多更多有趣的meta我沒有想出來?

有時想罵髒話:xxx,你要逃難為什麼要選我?
但好像,事實就是擺在眼前,要如何說也只是晦氣話。
只能好好面對眼前的情境吧。

小八問我:你媽要來找你去玩,你半點興奮都沒有?
我很快的回答:沒有,全部都只有焦慮。感覺好像私領域被入侵。

我覺得這也是很有趣的想法,我何德何能有自己的私人領域丫?

我想起了我媽的一句話:你出去那麼久,我是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你。

這當然和她下鄉十年的經驗有關,她覺得她出去了就被家人抛棄了,而她的徵召不是自願的、而是強迫的。
這也是昨天丁乃非老師借rubin的文章,談到家國被緊緊綁在一起的時代悲劇。
但我媽的那句話,我現在聽來感覺上覺得是:

黑鮪魚漁夫大戰黑鮪魚三千海里時說的話:我追縱了你那麼久,我是不會放棄你的。快點上釣吧。

這種貼身關係的爭戰,真是又有趣又痛苦。

這次我清楚的意識到一件事:貼身敵人之所以那麼成功可以讓我打從心裡害怕,並不是因為她略奪了我的財產和空間,而是在心裡形成的影子,讓我感到她是如斯龐大和不可預測。對我來說,敵人不是實體的,而是虛無但確實存在在我的內心裡。而我認為她之所以能成功侵略我的空間,是因為我承認了她是我內心空間的重要部份。我沒有把她掉棄,反而用抗拒來緊緊把她抓緊來綁架自己。
這就是nandy說的殖民主義和袪殖民時應醒覺的關係和政勢嗎?

2009年5月7日 星期四

根基這回事

昨天去學跳舞,其實我自己上課很開心,不過課堂上有些詭異的氣氛。

同學出席率開始進入中衰期,也許是跟不上進度、也許是生活逼人,要加班工作。
大家的情緒和身體反應,也是跟隨著老師的疲倦而感到疲累嗎?
我不知道,因為也許每個人的狀態都很不一樣。

今天老師開始教舞碼,也用即興打鼓來讓我們練習即興。
我自己真的玩得很高興。
好像因為勤練基本舞碼,所以身體都比較容易可以自由活動,不會太多卡卡的。
是有時候有點靈魂出竅,忘了聽音樂的拍子。

老師今天講話特別多,也許她今天真的很累,而且一天內有太多感觸吧。
是藝術家都很敏感的嗎?這很容易會受到影響丫.....

即興練習後,我們又請老師再給我們重覆練習舞碼一下,
之後,很累的老師,為班上兩位媽媽獻了一首fusion紗舞。
近距離看,真的和在youtube上看老師的表演完全不一樣。
老師的動作很細膩、也很連貫,每一個都看到是在回應音樂拍子.....
我很高興可以在那麼近的距離看到她的表演。
忽然讓我覺得基本功真的太重要了。

也許是老師在跳舞前/後?說了一大堆的話,當中有稍為mur mur一下某些在台灣學肚皮舞的人......
她說基本功不好,你即使可以上到大師級的課,一點用都沒有。
因為那些老師又會重頭要你從基本學起。

我立即想起阿肥。
他常說課堂的學生怎怎怎,都沒甚反應、根基不好。
我一方面的立場是學生,明白所上的同學很多都是有工作在身,所以很難很投入在某一個課堂上。
但同時,我也覺得學習應該是個態度,要投入認真去思考,才真的會有機會有得著。(因為知識往往是突變,但累積是有幫助了解突如其來的改變的)
於是我只能做的,就是自己認真點,有人願意奉陪學習,便陪同、鼓勵一下。
除了這,再沒有便的辦法了!

從蔡老師的認真,讓我開始去思考法國這個地方的教育究竟是怎樣。
當初我想來台灣,也跟阿肥很有關係。
因為我覺得他和別的老師的想法很不一樣、很跳脫。這點很吸引我。
然後遇上彭仁郁老師和蔡適任老師,讓我真的重新去思考,究竟法國教育是怎樣的一回事。(因為阿肥的芝大人類學老師,也是早期從法國逃過去的。)
我內心會有一個很大的衝突,昨天才看到報紙說法國人是全世界命最好的人,吃的、睡的、有薪假的時間是全球之冠。(當然它沒有寫法國失業率超高的問題....)
但同時,這三位老師都很著重基本功、根基的訓練。
而且他們都非常酷愛自己在教導的知識!
這些態度,和其他留英、留美的老師,非常不一樣。

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幸福、很幸運,可以向很認真的老師們學習,
而我唯一可以做的是:更認真的對待自己和自己喜歡的事!

2009年4月29日 星期三

壓迫

這是我另一個部落格。當初是打算逃離一些善意的目光,而跑來開一個新的。但寫了一篇後,就發現自己對這個頁面很陌生,於是又逃回去用舊的了!就好像我的成長一樣,一股氣的逃出來後,又乖乖的爬回去,在小事情裡mur mur一下、遊走一下一樣。

今天有股衝動,好想去看一下別人從前的部落格,於是我便看了他大半年的網誌。幸好,他不是常常寫字,所以沒有如山倒海的壓迫感。看了幾個月的網誌後,我開始問自己:我幹麼跑去偷窺別人的秘密花園?

是的,我想,每個人都有很多說不清楚的過去。而且,不是每個人願意和每個人分享所有的過去。更甚的事,每次的分享,都是不一樣的、都是在改變中的......

我不是說回憶的畫面改變,而是我們此時此刻的心態改變了,導致我們所理解彼時彼刻的自己會有所不同。

我一直有個強迫症:以為了解理論越多,便可以把自己從壓迫的世界裡解構出來。但,這只成為了我追該學術光環的另一個自我壓迫的開始。

突然我想起那些被遺忘掉的鑰匙!
我很緊張、小心翼翼的保護著一切我所擁有的東西。
所以,鑰匙很少被我丟掉或遺忘過。
而我因為過份緊張自己的東西,所以常常會有精神緊張的情況出現。
出門前要再三的問自己有沒有帶錢包、機車、房子鑰匙、手機......
因為我不希望自己又再次的被鎖在門外、又要從老遠的地方走回來拿錢包.....
一切一切,我認為非靠自己的能力不可!因為,一旦自己一不留神,也許便會造成更大的困擾。

所以,放鬆對我來說是一件頂級困難的事。
無憂無慮的生活和想法,非旦是不可能,更是不可以!為此,我的內心強烈責罵自我的機製(不知道是不是superego,但我不想用它來解釋自己),就會不斷釋放出訊號,一大堆不堪設想的後果便會即時大量釋出......
而為了補償自己這個強迫症所帶來的痛苦,我的有效率、有責任感會成為我最好的鎮痛劑。而習慣會成為我的安眠藥,好讓我一直沉睡在這種瘋人的世界裡.....

我越來越看得到,社會制度透過我的家庭、親人,壓在我身上的樣式。
而這過程的鎮痛,如同我胃發炎般,想把過去吐掉、拉掉都不行,身體要休息,但頭腦總叫身體去工作....總之身體,如同我其中一個自身又跟另一些自身打杖一樣,奮力對抗中....唯有讓彼此都能發展出另一種可能......我想,胃才會正常運作下去吧。

2009年4月28日 星期二

胃發炎

拉肚子了好幾天後,終於停下來,而我也比較有力氣,可以去診所看醫生。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患了豬流感,因為有拉肚子!所以人很擔心!
但去看醫生後,醫生立即說我是胃發炎,要我多注意飲食。
她一直說我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或吃了太多東西所引致胃發炎,
可是我的飲食真的非常正常,沒有多吃、也沒有亂吃。
我只在想,也許是壓力太大,大得胃都無法消化吧。

那些壓力是甚麼?
我想,它們都是心魔吧!

胃在打杖,人很累......

2009年4月19日 星期日

腔調

我聽著香港歌手的國語歌,突然,我好像聽懂了他們中間的腔調。

我終於比較懂,為什麼別人說我的國語講得聽不出腔調來。因為,我說的話,是為在這裡生活而說的。為了生活,為了融入這塊土地,我使勁的投入。

我們說別人講話有腔調,究竟要說甚麼呢?
單單是在說那個人講話不標準?
還是在說他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為什麼,我們都會敏感到別人的腔調呢?

2009年4月12日 星期日

屋邨師奶(四)

        離開了藥材店,我們轉個身便走到一家家居用品的旗艦店裡。強勁的空調、柔和明亮的燈光、永遠不會停止的特價宣傳廣播……彷彿告訴著我們正踏上文明現代化的台階。

 

        媽媽小心翼翼的一級一級走上去。她雙膝一直不好,以前每走一級台階都要等雙腳放上去才可以繼續走上去;但自從她學習太極後,身體已比從前強壯多了。雖然她走樓梯的速度仍舊不快,但至少已經比較行動自如了。

 

        媽媽邊走邊看著放在樓梯旁的特價宣傳品,邊想著要不要把它們買如家……短短一層樓的樓梯,也成為了商家的宣傳空間。在香港,任何可以賣廣告、促進消費的機會都是不能輕易放過的!

 

        從前這層樓是一個美食廣場和兒童遊樂中心。我們沒有在這個美食商場用餐過,不過我倒硬要媽媽讓我去那個遊樂中心投球玩樂一下。從前中午一片年青中學生用餐的壯觀場面已不復在,換來的是強勁的空調和永遠賣不出去的大型家具。

 

        佔地四千呎的家居品旗艦店在我們屋邨開幕時的聲勢非常浩大。因為我們屋邨遠離屯門市中心,但卻有一如斯雄大的商店願意投資來開發這裡的人口消費!?內裡除售賣各式日常家居用品外,還有各種傢俱可任君選擇。還可以讓設計師到府上幫忙設計和度身訂造最合宜的傢俱。以往我們要買傢俱,都會跑去屯門市中心的八伯伴或吉之島裡去挑選。因為人們都認為在那裡買東西,買的都會是日本貨或日本設計的,感覺上家裡會比較高級、而傢俱也會較耐用。不過這間旗艦店轉到這條屋邨開店後,好像,也改變了我們消費的某些習性!

 

        年近歲晚,中間的產品展示區的沙化貼著減價促銷的價錢牌。

        我坐在一張白色的、貼著「新到」標籤的沙化上,感受著它的柔軟感……「媽,你要不要過來試一下,這張還蠻舒服的。」

        媽媽沒有理我,她看起來有點累。她坐在另一張沙化上休息著。

        看來「價格專員」的工作,絕不是一件輕鬆的工作。

        她坐在沙化上,發呆。

        而這卻是極少出現在她生活裡的事。

        應該說,是孩子們長大後,她才慢慢學會的事吧。

 

        兩年前的暑假,我剛大學畢業,正尋找工作和等待研究所的入學通知;而剛弟弟則剛考完高考,到一出口公司當暑期工。

        那天我和弟弟都出外上班去。接近傍晚時份,我的手機顯示有十通未接來電。上面顯示著:家裡、家裡、家裡……弟弟手機……乾媽……我下班後立即回電,但只有乾媽接上我的電話,她只告訴我家裡出事了,要我趕快回去。

       

        那天,我覺得這躺非常熟悉的、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就好像隔了半個世紀般的久。回到家門前,我好好的重新收起自己的緊張,把門匙插進去,沉重的推開了綠色的木門……

 

        眼睛哭得通紅的媽媽,坐在椅子上發抖著。

        我看著家裡的一角全是散落在地上的餸菜——那是媽媽每天定時準備給爸爸的晚餐。

        我還沒有開口,媽媽便激動的說:「你看,你看,你們看清楚!你爸爸這樣的對待我!又大聲吼叫我走!哼!你說,這是甚麼意思?甚麼意思?有人這樣對自己的老婆嗎?」

        我的心只著緊著媽媽的身體:「你還好嗎?身體有受傷嗎?」我邊說,邊把包包、鞋子卸下來。

        她搖了搖頭。

        我轉向站在房門前、帶點不知所措的弟弟:「你剛才有在家嗎?」他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不會在你們面前這樣對待我!你們在家,他就要當好爸爸、當好人。你們一走,他就這樣對我!…」

        「嗯,那你會餓嗎?要不要我去煮晚餐?」

        「我不餓!我不想吃!那有人這樣對人的?!」媽媽非常生氣的說。

        「那我幫你先打掃這個地方吧。」

        「不可以!」我被媽媽的吼聲嚇倒。「吓?」

        「你們跟我把它拍起來,拍起來。拿照相機跟我拍。我要把它成為證據。他已經不只是第一次這樣對我了……」

        我敏感到事情的嚴重性,先站在一旁讓媽媽把所有的話講完。

        「嗯,那他以前怎樣對你了?」

        「上一次丫,我就在這個廁所門邊補這些空隙。」她指了指廁所門口的那個小門檻。「我很安靜的蹲在這裡工作,他好像突然發瘋似的,把我用的白色水泥往我身上擲!把我身上的衣服全部都弄得很髒。然後又很大聲的、站到我面前叫我走、叫我滾。我都沒有出聲。我就靜靜的等他走了後,自己去清理現場,然後再去洗澡、換衣服、再去樓下重新買材料回來繼續補那些地方。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過半句聲。這種人,你是不可以回嘴的!你回嘴就慘了!就會世界末日!我到第二天早上還是一樣煲粥給他吃,就當甚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也不敢告訴你們,我怕你們會擔心。」

        「所以呢……」

      「所以他今次又這樣對我,實在太過份了!我一定要告他,要保留證據。我要去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那我現在幫你報警好不好?」

        媽媽想了一下後說:「我又沒有受傷,就算警察來都只會是這些是家事,你們自己去處理,不會過問甚麼……」

        「那你還要告他嗎?」

        「……不用了,都沒有用。」她無奈的說。

        「可是,你們要幫我把這個事情用照相機拍起來。然後拿去洗出來,掉給他看。問他:『書裡有教人要這樣對人的嗎?讀書人是這樣的嗎?他媽媽是這樣教兒子的嗎?』你們明天就靜靜的把這個照片拿出來給他看,然後不要問問題,看看他反應。我要他知道自己做了甚麼事。」

        「那很簡單,這裡不用打掃,留到明天、後天、一直給他看便可以了。」

        「不行!這樣他不會說是他做的,他只會說我沒有打掃地方。我幹麼要被他弄髒我的地方?!」

        「那既然放在這裡他的反應都會是一樣,那你想要怎樣?你明天直接去問他便是啦。」

        「我不管,你們就是要幫我拍下來,我不要自己問。我為什麼要自己問。我要你們幫我去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要這樣對我。你知道嗎,你們一走,他又會繼續這樣對我了。」

        「所以了,你要我們都不出去嗎?一直在這裡嗎?」

        「反正……我不知道。你們就是幫我拍,先拍,再算。」

       

        我明知這樣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也不明白媽媽究竟在想甚麼應對的計劃。我只好先應付媽媽,拿出照相機把家裡的情況先拍下來。然後再跟弟弟一同把地方打掃乾淨。

        媽媽再三的在旁催促著,要把所有東西都拍下來、拍下來……

 

        廿多年的家庭問題、丈夫的語言暴力、妻子的無盡哀怨,一下子,好像糞坑被搞起來一樣、又臭又黏……

 

        之後,我還是跟弟弟輪流請假在家陪伴媽媽。我又邀請了一些教友和同學來屯門跟她飲茶、聊天。不過,媽媽在陌生人前,她總是收起煩憂的心情,以最開心、最溫暖的樣態示人……只有在跟唯一的兩個好朋友說起這些「不出家門的醜事」時,才會流露出較深層的情緒。

 

        可是,我和弟弟是沒有辦法終日陪伴著他、擔心著爸爸不知道何時又再發狂似的向媽媽襲擊。大約在十天後,我便和媽媽說我們沒有可能天天在這個時間陪伴她。

        一開始時,她非常的抗拒。因為她感覺自己除了可以依靠自己的兒女外,便別無他法。後來她有嘗試出去香港找自己的唯一兩個好朋友。就是在下午煮好晚餐給爸爸吃後,她便自己「溜」出去。不過這個方法只是實行了兩天,因為她發現來回的車資太高,她無法天天承擔這樣的支出。於是,她改到屋邨的麥當勞、改去逛屋邨裡所有的超級市場……就是在叫醒爸爸起來吃晚餐,到爸爸離家去上班的時間,她儘量的離開這個「危險人物」。

 

而從這時開始,媽媽便習慣了在爸爸起來的時間,離開家裡,去「買東西」。

 

        有時候,媽媽便獨個兒坐在麥當勞,吃著最便宜的、兩塊五的冰淇淋,然後呆坐、看著別桌的師奶們談著自己的小孩們……一直到六點,才慢慢的、慢條斯理的走回家。雖然她極不喜歡吃冰的東西,但她總是認為、或被告知進去一家店裡,若不消費是不行、不當的行為。所以,她只挑她可以負擔消費的地方稍息。麥當勞旁的大快活,她是極少進去的。因為光是買一杯奶茶,便可以在麥當勞坐四天了!

       

        後來,她偶爾發現很多婆婆、媽媽們都會在下午來到這家旗艦店,坐在沙化展示區休息、享受免費的冷氣。因為進來的都是客人,所以年青的店員們沒辦法把她們趕走。一開始時,店員們還會在她們週圍巡邏、監察。但久了,他們也覺得這樣做很無聊,便開始不理會她們了。

可是,店裡的空調總是會越來越冷。這也是媽媽不太喜歡常常去的原因。因為老人家的骨頭特別討厭冷氣……

若媽媽要去旗艦邊坐的話,她會帶著一個小手提袋、在裡面放了自己的錢包、鎖匙、一件薄外套、一瓶水。然後她便可以在店裡坐一個多小時。她說自己是暫時「逃難」,不用帶太多的東西。

       

        媽媽走過來跟我說冷氣太冷,她受不了,要離開了。可是,當我們走到廚房部的時候,她又忍不住的停了下來。

        她看著這些漆面設計的廚櫃設計,那些黑色的、雲石製的、白色的流理台,都是她昔日的夢。她夢想就是可以在家裡有一個開放式廚房,裡面可以有足夠的空間、有大型的冰箱、有一套完整的、合符她高度的流理台……

        我想,每個人都希望有一個自己喜歡的展演舞台吧!

        廚房,是她的世界。

也是她向世人展示她的實力、讓她發現自己存在價值的空間和舞台嗎?

 

        媽媽眼睛發亮似的,用手輕摸著這些由專家設計的現代化廚房組合後淡淡的說:「如果我們家可以重新裝潢,把這套、或者是這套放進去就好了。我會非常非常的高興。……不過,和這種人一起住,是永遠不用談裝潢這件事。家裡就連扔掉一件東西、買一張沙化都不可以,更何況是要『拆房子』!全香港真的沒有人像他這樣『文塞』!改一下都不行……」

 

        媽媽說,這裡的設計才是一個像樣的家。家,要有沙化、電視櫃、大型電冰箱、開放式廚房……有了沙化,客人來的時候便可以坐得更舒服;有了電視櫃,便可以在玻璃櫃裡放上各式各樣的獎牌或從世界各地搜集回來的紀念品;有了大型冰箱,便可以買更多的食物回來存放,可以煮更多可口美味的餸菜給家人吃;有了開放式廚房,她便的可以開心自在的在自己的空間裡,當個稱職的賢妻良母。

 

        在這間旗艦店裡,除了提供了一個「免費」的避難所外,也承載著、給予著媽媽更多的希望……

2009年4月11日 星期六

屋邨師奶(三)

媽媽被一個女人的叫賣聲停在報紙攤旁。

那是一間藥房。

她先快速的看了一下放在藥房門外的廁紙、衛生紙、牙膏、洗衣粉的價錢。她覺得價錢都跟往日差不多,所以沒有打算買回家做「補給」。她想想過年也許會沒有醫生開業,但家裡好像還有一堆成藥,於是便不走進藥房裡去。

 

大約在六、七年前,這間藥房原本只有一個鋪位,現在這個藥房已經變成擁有兩個鋪面了。從前是一個店裡同時秉賣中西藥、並有自己的註店中醫師。白色、光亮的長方形店面,左邊是西藥、便藥的櫃台;右邊則是中藥藥材的大小瓶瓶罐罐和一整排放滿各式藥材的木製小抽屜。店裡的味道總是混雜的。西藥的味道總混搭著淡淡的中藥味道……而在則變成一間是西藥店、一間是中藥店。它們中間有一條小通道可以通過去,不過往往都會被雜物塞住,好不容易才能走過去。

而現在的藥店味道,也變得「單調」多了。不過,店裡的貨品卻變得越來越多了!而在這間藥材店已經變成彩妝店、藥品店、中藥店和海味店的新式藥材店。單靠賣藥,實在難以支持昂貴的店租。

 

由於從小多病,我曾連續服用中藥達十年。所以我對藥材店的味道是非常熟悉的!小時候,當媽媽帶我去中環看完中醫後,我們總會一起走從卑利乍街的大斜坡,走到在上環的一間藥材店去買藥。

那是一間開業八十多年的藥材店,他們的樓層很高,我還可以看到天花上木造的橫樑。在這條街上,他們總是龍頭大店。因為他們貨真價實、又便宜,而且更是兼做零售和批發藥材的生意,所以店裡總是居水馬龍、人來人往,搬運工人進進出出,好不熱鬧。而那些店裡的藥劑師伯伯,個個都身懷絕技。藥方上的字我永遠看不懂,但他們總有神奇的解碼法。不消半刻,便把藥方上的各式的藥名變成一包包的中藥!我總是坐在那張被調得很高的小銀椅上,看著那群伯伯們配藥、然後再用熟練的手勢,啪啪啪,把放在大四方紙上的藥包摺成一個個四方包,然後再用兩條橡皮筋便它捆好。

有一個伯伯特別喜歡我。每一次我去藥材店,他都會說:「妹妹,你來了?來,我給你吃這個……」然後他會在小木箱裡抓一大把山渣餅和梅子給我吃。

他看到藥方後,有時會逗逗我說:「嗯,這次的藥,會很苦咧!」

「吓!每次都很苦了!有沒有方法弄甜一點丫?」

「不行了,甜的藥要吃很久很久才有效用。難道你想繼續吃藥嗎?」

「可是……我每次的藥都很苦……

「這樣吧,我多加一塊桔餅給你。」

「沈太,我另外包幾塊桔餅給姐姐,你試試看這樣藥會不會易入口一點。我包三塊給你試看看。」

「好耶,藥不會再苦了!」

伯伯和其他叔叔聽到我的狂歡,都不禁笑了起來。

藥材店,曾是我最熟悉的地方。裡面的瓶瓶罐罐總是裝著最便宜和最貴的中藥。有時,伯伯單看那張藥方便會知道我生了甚麼病。

「你這次還是濕氣很重喲!」

「嘩,伯伯你很厲害!」

「哈,我包藥已經四十年,甚麼人、甚麼病沒有看過。」

「但醫生的字寫得很醜!」

「傻女,這個醫生的字已經是很公整的了。你看看這張,像寫符一樣!可是我們還是會看的丫!」

「這是甚麼丫?」

我看著那一帖藥方,完全摸不著頭腦。心裡只想著,若我在作業簿寫上這樣的字,大約會被老師罵扁了!

 

藥材店那種總是令人留戀但又濃烈的讓人受不了的藥材味、那種叮叮咚咚的舊式收銀吊籃上上落落的聲音……我總是回憶著。

 

後來由於我身體老是不舒服,於是媽媽便試著帶我到這間藥店去看這個註店中醫師。

我們可是給那個中醫師騙了好多錢喲呢!?

 

每一次,那個中醫師都會在每帖藥方寫上三、四十種藥材。除了讓人覺得好恐怖,以為自己患了絕症外,每包藥都要五、六十元。由於我們以前看的中醫師每次開藥都不會超過十四種,而且每包藥都不會超過二十元,所以媽媽便越來越覺得醫師處方這麼多中藥好像有點不太對勁。有一次我們自行去藥房裡抓藥時,媽媽問那個配藥員,他才跟我們說註店中醫要和藥房拆帳,所以每包藥都得要收某個價錢才可以讓他繼續在這裡看診。不過那個哥哥說,那些藥都是很溫和的、多吃也無礙。

 

之後媽媽感到很生氣,隔天就帶我回去中環看中醫,和回去上環的老藥材店抓藥去。媽媽發現,只要藥單一經寫上價錢,便不會有人幫你改。即使別家藥材店每種藥材的單價比較便宜,他都不會算便宜的給你。當媽媽累積了多年抓藥、買藥的經驗後,她明白到,每次只要有藥單,都一定要拿去上環的老藥店去抓第一帖!因為,這樣以後別人就不能再「騙」她了!

 

有時,一些藥材店的人會問她:「你上次去那裡抓藥的?為什麼是這個價錢?」

「我不知道丫,人家在上面寫多少我怎麼會知道?我又不知道你們的價錢。你們不是都一樣的嗎?上次我來這裡也是收這樣的錢。」媽媽裝傻的說。

「唉……」他們都只好摸摸鼻子,繼續抓藥去。

 

「太太,要不要買些瓜子回去丫?這些都很新鮮、很好吃的。」一個站在藥材店門外的女店員跟停在她攤擋前的一位太太說。

媽媽也走到她們的旁邊聽看看。

「太太,你要不要試一下紅瓜子、很帥喲!」

那位比媽媽早到的太太,試了一些黑瓜子後,便跟那個女店員賣了半斤。

「太太,人家都買黑瓜子,你要不要也買一些回家應節?」

「不用不用不用。」媽媽心裡想著,她才不要這些黑心的大陸貨。因為電視機給予她的警號。

她抓起幾顆白瓜子放進嘴巴裡啃。她近年比較愛買白瓜子,因為是南瓜核,比較有營養。這也是電視機告訴她的。

她慢不經心的跟女店員說:「給我半斤。」

女店員邊抓瓜子邊跟媽媽說:「要不要再賣半斤紅瓜子?」

「不用了!我都是賣來放一放,都沒有人來我們家。」

付錢後,媽媽跟我說:「我幹麼要買那麼多,你爸每次都會自己一個人把它們吃光,一點都不會留給別人。又沒有人來我們家拜年,買一點準備萬一有人來便是了。你說對不對?」

2009年4月8日 星期三

死腦筋和死身體的關係

今天上跳舞課,是心不在弦?還是過份焦慮?

自己一整個在緊張會跳錯舞碼,結果全部舞碼都錯了。

老師超有耐性的教我,真的很感激她!這樣的老師很難找的了!

當然,最後我還是被老師唸了一下,說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能做動作,但還未能掌握到跳舞的感覺。

被點名教導,有一點難受。

一開始會是覺得自己很笨。(雖然老師已不斷強調每個的身體狀態不同!)

之後,很快便發覺到其實是自己身體太僵硬!

放鬆一點去跳的時候,感覺有差!

尤其是我把注意力從身體的某一部份,到身體,到鏡子裡的整個自己......

我開始明白為何跳舞要有鏡子,因為這樣才可以反照到自己和更能專注、反省。

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自己學跳舞這回事。

忽然想起肥老闆常說我:「太死腦筋!」

我發現一旦我陷入焦慮、不明確的狀態時,我就整個人僵起來。

一整個自卑感作逐,完全的要把自己封閉起來。

尤其近來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我完全沒有心思放鬆自己。

我覺得自己蠻活該的!

我想,或許,我實在太把跳舞不當作一回事了!

即,我可能把跳舞只當作是跟隨音樂的運動。

我想,我要反思的不只是腦袋,而是身體律動吧!

回家播著音樂再重頭把在課上學到的舞碼跳一次。

輕鬆、自在多了。尤其當我對著鏡中的自己微笑時!

我更發現其實我的身體比我聰明,她已經有很多跟隨音樂而活動的記憶。

正當我感到苦惱,又忘了下一個舞步時,她已經動了出來了!

而搞笑的是,我卻用我的大腦控制她,說她錯了!

這一課,真是非常值得!

感謝老師耐心、專業的教學。

屋邨師奶(二)

收銀的阿姨頭也不回的,飛快的收銀機上輸入一堆號碼,再用她的咀把播出一段沒有情感的「招待語」。而我們亦「自動」把早已從錢包裡拿出來的錢交給她。領了收據後,媽媽快速的看了看上面打印模糊的藍色數字後,便隨手把它掉到收銀員旁的籃子去。

我幫媽媽提著四個拜拜用的大橙,走到一家家居用品的旗艦店去。途中,我們經過一間茶餐廳。這間茶餐廳已開業十多年,它每天從早上六時半開到晚上十二時許。它的咖啡、奶茶、鴛鴦、菠蘿油,還有通粉、公仔麵、快炒、套餐ABCD,都是很多邨民一天不可劃缺的精神食糧。但我只和媽媽進去過一次。喝過一杯絲襪奶茶和吃了一個菠蘿油。媽媽坐在裡面,混身不自在。只看著我、希望我快點可以吃完、然後離開。但我卻總想多看一下那些穿著白色,但滿是原子筆跡、茶跡、餸菜汁的茶餐廳哥哥、叔叔們跟客人們下單、聊天的情境。在我極享受、陶醉在這樣凌亂、不整齊但有秩序的空間裡,坐在我對面的媽媽卻一臉無奈的趕緊喝著自己的奶茶。她說奶茶是不錯,但她不喜歡這樣的地方。

我問她:「要買麵包嗎?」

「你餓了?」

「沒,只是你不是平常也會來這裡買麵包嗎?」

「嗯」她看一看手錶後說:「現在還沒有到五點半,五點半後才有特價,才有買二送一。不過你餓的話,我還是可以買給你。」

「那不用了。」

忘了從甚麼時候開始,這間茶餐廳便推出了下午五點半後麵包買二送一。每天到了下午五點半,不同的人便會三三兩兩的站在麵包櫃前買麵包。他們的生意沒有特別好,即使是推出這樣的優惠,也好像只是能減少關店前倒掉麵包的數量。主要是邨民都愛到前面的美心麵包店和樓下的小型麵包店買麵包。美心麵包店裡有漂亮的小姐和精緻的麵包。曾幾何時,我也會為著因為我是吃美心麵包而感到高興和有高人一等的感覺。但美心的麵包很貴,很不划算。我們除了剛搬來的日子,媽媽因不敢買別家的麵包,而獨買美心麵包給我和弟弟吃外;之後的日子,我們大都是買小型麵包店或茶餐廳的麵包作早餐。

「現在香港的東西都很貴,連麵包每一個都漲了一塊錢!弟弟常常說他愛吃的山渣餅都漲了五毛錢,足足是貴了四分之一……東西一直在漲,但你爸爸的工資就連一分錢都沒有加過!他又賺那麼少錢,每個月都只給我四千元做家用。你說,四千元,要如何維持一個家?唉……」

茶餐廳旁的是一間黑漆漆、燈很暗的粥店。我們從來沒有進去光顧過,因為它的粥品單價都很高。媽媽說與其要下來商場吃粥,不如回家自己煮!我們甚麼時候要吃,她都可以為我們煮。從白粥到雞粥、魚片粥、瘦肉粥,媽媽統統都會煮。媽媽說十多塊錢一碗粥,湯匙放進去再拿上來,半點材料都沒有。而且湯頭都是水加味精,對身體半點益處都沒有……我從他們的暗茶色的玻璃窗看進去,店裡永遠不會有客滿,但我又奇怪著為何他們又能一天一天的撐下去……店外貼的特價粥餐,好像又加價了……

粥店對面是家很老舊的文具店,他們的店前永遠是七彩斑斕的即期雜誌和當日報紙。報紙攤幾乎把店門全都擋住!我甚少在這家文具店買東西,因為它買的東西很貴、而且都鋪滿灰塵,不像另一家——文具是同樣的貴,選擇多、店面又光潔明亮。走過報紙攤前的人,總會偷瞄一下即期八卦雜誌的女明星封面和標題。上班的人總是在早上匆匆忙忙的付錢,然後拿著已放進透明膠袋的報紙和假冒TEMPO的衛生紙,趕著坐巴士出九龍上班!

由於報紙攤佔據了三分之一的路面,所以形成了一個瓶頸的位置。每當人們走到這裡時,都要慢慢的等另一個方向的人走過後才能通過。

這家店對媽媽說沒有太多的意義或關係!因為媽媽是永遠不會買報紙的,更不用說買雜誌。她說買這些東西都是太花錢了!十多元買雜誌,何不買吃的回家吃?!因為這樣更划算、實在!

家裡以往的少女時裝雜誌都是我自己付錢訂閱的。我也只是跟朋友中的潮流,訂來看一看。訂了兩年便沒有再訂了。而家中的報紙則是爸爸每天的精神食糧。爸爸一千元的零用錢,除了付自己的交通費外,就是用來每天買報紙和賭馬。爸爸愛賽馬、也愛看報紙。從前有賽事的日子,他會買新報。他說新報的馬紙比較準!沒有賽事的日子,他便會買太陽或蘋果。因為前陣子太陽是最便宜,兩塊錢便一大疊!但太陽漲回去後,他便改買蘋果了!因為蘋果每天出紙最多,最抵看!

由於他是做大夜班的看更,夜深人靜、又不得偷懶睡覺,所以他都會奮力的「刨報紙」。他又會做一些很奇怪的剪報。我們永遠不知道他那神秘的抽屜裡,裝著的剪報究竟是甚麼!但偶爾他會說現在港大的畢業生新入職的薪酬是多少多少、那份報導又說女兒如何報答父親的教養之恩。但硬要塞給我和弟弟看……而在我們多番的拒絕下,他又把這些剪報收回去那個神秘的抽屜裡去。

2009年4月3日 星期五

屋邨師奶(一)

去年農曆年,我回香港陪家人。媽媽帶著我去超市買年貨。事實上,我不知道要買多少年貨才是足夠。媽媽總是說她有她的計劃、打算。我也只能唯唯諾諾的和應著。每天,我們總得下樓去超市或街市一、兩倘。為的是價格和買特價貨品。

媽媽如常的走進超市,但站在她旁邊的我有點被改頭換面過的超市嚇倒!媽媽說這裡半年前改裝好的,沒甚麼特別。

一進門便是水果區和冷藏庫。水果區的紙箱上都放滿各式由中國大陸、以至世界各地的水果。媽媽拿起手上的美國大橙,左捏右捏後,又彎身下去,翻了底下的兩個紙箱。對她來選,這比一般的尋寶遊戲都來得精彩、好玩。翻箱倒弄了一陣後,她選了當中最大的四個,心滿意足的離開。旁邊的工作人員只是摸摸鼻子的把東西放回原位,她老早習慣了客人們的「遊戲」。可是,另外兩個師奶又已經撲上前的去翻別的箱子了。大家都希望可以用最物超所值——又便宜、又大個的——的東西。

媽媽把她的戰利品放在手推車後,走前幾步到凍肉庫去。她拿起一條冰鮮的豬脷、急急忙忙的跟我說:「你看,這裡要賣廿二元!樓下的街市才六塊錢一條!還好,我已經買了兩條放在冰箱!今天就沒得買這個價錢的了。」說畢,她便神氣的這條在不知何處運來的冰鮮豬脷放回原位。而我,就連觸摸它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媽媽說現在香港的物價比以前貴很多,豬肉從廿元一斤,升到四十元!因為肉變得很貴,所以她現在都很少買肉來煲湯!有時候要買豬肉的話,她都會先去街市和超市「格價」,比較一番。若兩處價錢相若,她便會選擇去街市買!因為比較新鮮,和可以自己親眼看到整個過程。她說電視常常說冰鮮肉品的檢測沒有做得很好,有時會不夠衛生。所以可以的話,她會比較喜歡去街市。

然後媽媽又跟我說:「噢,只剩下這幾隻雞?!」她用手指按了按雞皮,看看它的彈性、又拿上來看看血水溢出的程度,左比較、右比較後,「還是我家裡的那兩隻比較好!這都是別人挑剩的!」接著,她便把雞放回冷藏庫去!

媽媽說香港的活雞供應越來越少,過年的時候街市活雞一隻叫價二百多元。她說這個市道實在是太離譜了!一隻雞居然要那麼多錢,誰要買丫?!她買雞都是只是為了拜拜,所以她覺得超級市場賣二十九元八的冰鮮雞很合她意!因為拜拜用的雞只要有頭、有手、腳便是了!而且她覺得即使買再好的雞回去,到最後也只有爸爸一個人把它吃光光,她自己吃一些雞肉便會拉肚子。她覺得反正都是給爸爸吃,不用買太好的!因為,他是個不會欣賞的人!

我們推著手推車經過試食攤前,她不忘要了兩小杯放在試食桌前的拌麵硬要塞給我吃。

「太太,我們這個麵在做特價……」

「哦!那,要多少錢?」

xxx元,買三送一,可以做新年的拌手禮丫!」

「嘩,那麼貴!不買了!我都沒有幾個人要送,自己吃,用不著吃那麼貴!」

接著媽媽便把我剛吃用的杯子拿過去,掉在試食桌旁的垃圾袋。那個試食推銷太太一臉無奈的等著下一位的客人。

「來來來,有試食丫……」

「這個超市的冷氣真強,都不是給人進來的地方,好像個冰庫。」媽媽的身體不好,雙肩因年輕時過度勞動而提早退化。現在只要冷氣或溫度稍為有點變化,她的身體就如雷達一樣迅速的亮起警號。

「東西都放得亂七八槽,買一樣東西要走那麼遠……」

我從來都不明白超市賣場的東西擺放的邏輯!水果、凍肉一定是放在入口旁,但永遠那兒都塞滿了人!而日用品、清潔用品、大米就放在最後一排、中間就是零食、乾貨。我們的動線就是從人最多的地方走到人最少的地方。

媽媽說她每天都會來菜市場、街市,這是她的地盤、工作的地方。

我敢相信,她閉著眼睛都可以找到入口再買到合用的貨品,從出口的收銀處走出來!因為這兒對她來說,實在太熟悉了!

冷氣強勁的超市,除了感到「冷」,我沒有從鼻子裡嗅到半點味道!這是很誇張的事情!整個光潔、明亮的超市,好像只是醫院裡一大堆彩色的無味藥丸大雜匯!就連半點腥臭、半點垃圾、半點香氣,都找不到!

「太冷了,我們不要再逛了。走吧。」